砂糖夹暮輓炒饼

退坑啦!文放出来了,谢谢喜欢!

【嘉金】自深深处

OOC是我的特产

我流尬甜嘉金

人造人嘉×教导员金,大背景原作但基本都是私设……

 

 @安迪可洛克  是给迪迪的生贺……拖了好久才写完对不起(跪

 

01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最后一次见面,在云雾过境的傍晚。

 

金从井盖里窜出来,盖底装着实验室冰冷的走廊。风有些大,深海鱼尾摆过他的脸,入秋的天气。从这里到他的房间,二十分钟远。只需要嘉德罗斯一张纸条,就能让金动身。

 

他从雾那头跑到云这边,朝嘉德罗斯的方向。这一路没有指南针,嘉德罗斯是唯一的风向标。

 

“我要走了。”金鼻子塞塞的。

 

“哦,我知道。”嘉德罗斯云淡风轻。

 

云遮不住他,风罩不住他,金也网不住他。

 

金眨着眼,不错过嘉德罗斯每一秒的表情,每一秒都相同,和他们初见时的如出一辙。金偶尔会想,嘉德罗斯的臭脾气根本是与生俱来,他从被制造出的瞬间起就是那样冷漠的表情,根本就是与生俱来。

 

那些死板的研究员总劝告金,别痴心妄想教王一些无用的东西。金捂住耳朵不听,末了还朝他们吐舌头,远远跑开,除了嘉德罗斯没人教训他。

 

金第一句话便教嘉德罗斯笑,嘴巴咧到耳根,眉毛软下来,示范得傻气又温暖。那时人造人刚出厂,第一个见到就是金。金眼里,他是迎接新生的见证人,而嘉德罗斯是无知的婴儿。全然无视人造人像要把人钉死在原地的表情,金笑了,而嘉德罗斯开口说的第一句,评价金笑的太难看。

 

不知道拿出了多少勇气,金才在素未平生的星球露出了那样的笑。纯粹地想为嘉德罗斯庆生,回馈他的却是意外嫌弃的表情。明明是幼儿,一点都不可爱!金记那句话记到现在,那时人造人的神态音貌全记得,像要把碍眼的他丢到垃圾桶扔掉。

 

 

“嘉德罗斯,你要快点来接我啊!”金说。

 

舒展唇角,金捏了捏口袋里的纸条,扁平苍白,不着一字,是他们的暗号。

 

“不就是救个渣渣。”嘉德罗斯与他对视,“轻而易举。”

 

得到承诺,金松了口气,他听见千米之下深海的温柔鲸落,风停了。

 

嘉德罗斯会做到的。他相信他,深信不疑。

 

金轻声说:“那,我先回去了。”

 

他的声音很轻,飞到云端,仓促匆忙,是金的脚步。

 

金穿着和他不相称的白大衣,包裹少年纤细的身形,大得有些离谱。背影也是轻的,掂不出重量,肉眼可见地,能轻松举起来……嘉德罗斯却从没这么干过。

 

金离开了一会儿,嘉德罗斯才往回走。他的双脚下陷,没有泥潭,思念牵起另一头绊住他。到明亮有灯的地方,嘉德罗斯抬手看,手里很空。他抖落掌纹空气,手心少了什么。

 

02

 

金来自一个名不经传的矿星,蜷缩在宇宙不知名的角落,弱小无依,发着巴掌大小的光。而圣空星是著名的王都,他们靠着成形的科技树制造神明,孕育出的就是嘉德罗斯。

 

如果把登格鲁星和圣空星相比,灰头土脸的矿民都会选择后者,横亘在贫穷面前,人们纷纷低头。排队跳起火坑,滑稽的表演燃烧的是廉价的生命。长列绕了登格鲁星半圈。金被人潮挤扁成罐头——他家橱柜里放潮的那种,还淌着汗,傻乎乎地签了名。

 

上交姐姐给他的地图代替报名费,金乘着宇宙飞船,和同样怀有希望的人们一起驶向远方。银河铺天盖地映入眼中,金数着星星睡着,一觉醒来到了圣空星,目的地没有遍地黄金,他被关在了铁质的笼子里。

 

接下来的事简单易懂。

 

他被辗转运到实验基地,丢到仓库,被抓去当了嘉德罗斯的教导员。一切听起来都很不可思议,他遭遇了最糟糕的事,却阴差阳错遇见了还算不错的嘉德罗斯。

 

金还记得自己被选中的原因,他叫“King”,正好与人造神相称。处在十几岁的年龄,金脑子里只有无所不能和拯救世界,只管发光,不懂收敛。他很喜欢这个解释,连带着也不那么讨厌这里和嘉德罗斯。

 

嘉德罗斯是“Godrose”,带着命中注定冥冥之中的邂逅,总能轻易捕获少年的心。于是他出了牢笼,舒展着筋骨,不敢眨眼,等待嘉德罗斯从插满管子的仪器出来。

 

神的玫瑰柔软的部分太少,带刺的部分太多,很久之后,金才见到花瓣而非荆棘。出生的瞬间,嘉德罗斯的荆棘伸得足够长,言语刺穿了金。笑得难看算什么难听的评价呢,甚至比不上“渣渣”的破坏力。但金记了很久,很长一段时间,一见到嘉德罗斯都会喊他“笑一个”,说不清是调戏人还是找揍。

 

金把这归咎为少年心少有的执着,嘉德罗斯认识他,和他说话的第一秒,露出的是荆棘而非花瓣,这就够他遗憾很久了。

 

他分析了很多,是自己的亲和力不够,还是那个笑确实太傻,以至于嘉德罗斯长歪成如今的模样。这份失败,令金念念不忘,追着嘉德罗斯常喊嘉笑笑,一无所获。

 

被托付了教导员的重任,金便一直以这个身份自居,嘉德罗斯不配合,他也不歇气,自顾自地说些自己想出的人生哲理,努力编得像模像样,在嘉德罗斯不耐烦前解释完,最后说明是他天才的脑子想出的点子。

 

天才总是难得一见,也难以见得的,金理解嘉德罗斯不懂得欣赏的行为,容许他在自己后脑勺上留下巴掌……不敢反抗也是一种聪明。金觉得,从这个角度上他还是幸运的,从被一群人奴役到被嘉德罗斯一个人欺压。

 

嘉德罗斯不懂他为什么从矿星来,却带着一往直前的自信。金也说不清是谁给他的勇气,其中有一缕是嘉德罗斯。他从没鼓励他,金却隐约感觉不能放任嘉德罗斯一个人。这又是为什么?也许,只能用他是他的教导员来解答。

 

03

 

金是嘉德罗斯不合格的小尾巴。老跟着他,从研究室到训练房,寸步不离,嘉德罗斯有权厌恶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影子,就像他厌恶金。

 

起初的金充满热情执着,嘉德罗斯泼的冷水成了油水,越烧越旺,火焰蹿高得莫名其妙。

 

“你是寄生虫吗?!别老跟着我。”

 

“嘉德罗斯,你叫我一声老师我就同意!”

 

“做梦吧。”嘉德罗斯一个眼刀甩过去,满是怒意。

 

一事无成的穷小子,只是运气好了点,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,让他喊一个渣渣矮子老师?

 

“不行指导员也行啊……你就不能偶尔尊重我下,我也是要面子的嘛!”

 

嘉德罗斯不理睬他,任金表演,一个人手舞足蹈。

 

金说,他能成为主角。就算沦落到这般境地,也没多糟糕。

 

“嘉德罗斯,你应该学学我……”金捂住后脑勺哭丧,“哎哟哟哟哟哟又打人!你不知道人的脑后勺很脆弱吗,指导员给你讲讲……”

 

嘉德罗斯斩钉截铁:“知道,故意的。”

 

从第一面起,嘉德罗斯就不喜欢金。太弱,太瘦小,也太愚蠢,被这种家伙教导,是想让他回炉重造?

 

一旁的金转头忘了教训,讨论起他是主角的第一百零一个理由。

 

“才不是歪理,就是选中我了!”

 

这是金的骄傲,命运给了他逃出生天的机会,金也相信他会。

 

早晚的打招呼,金挥起手掌,嘉德罗斯负责击落他们,泄愤似的拍下去,自己手心也火辣辣的疼。

 

作为教导员,金更像嘉德罗斯专用的出气筒,瘪下去,又自己鼓起来,不会漏气。他们被迫坐在同一间图书室里,大多数时候金趴在桌上,涎水打湿书页,嘉德罗斯心不在焉,从头到尾抱着大罗神通棍闭目养神。

 

偶尔两个人走神到不同的地方,金戴着平光镜,衬不出书卷气。拿倒了《帝王学》,他偷偷去瞄嘉德罗斯,对方总能一瞬间发现并瞪过来。但那张人造的脸确实是好看的,像尚未出鞘的刀锋,残留着包子脸的痕迹。

 

金喜欢金发,他和姐姐的颜色,而嘉德罗斯不仅头发,眼睛也是。当然这些话从不被谁听见,好话是放在心里的,坏话随口便能抱怨,和口是心非无关,是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较量。说不清楚从谁开始,没有讯号,不由自主地产生摩擦。

 

当然,金不讨厌嘉德罗斯,谁会每天跟在讨厌的人身后?嘉德罗斯是玫瑰,他命运里路过的一环,名义上的学生。

 

嘉德罗斯拒绝,拒绝,拒绝,金不认输,继续,继续,继续,他们持续追逐又彼此逃离,两相厌恶说破却不分开,共演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

 

04

 

人造人会被定期送回实验室维修,那在基地最核心的地方,金不能通行,却能想象。那里会有一个大罐子,一些精密的仪器,乱七八糟的管道插在嘉德罗斯身上,将皮肉剥下取出零件,检查仔细漫长。

 

等待嘉德罗斯“出狱”,金会站在最外侧的门边,身旁是“禁止通行”,他学着嘉德罗斯闭上眼,这段时间让他想起坐飞船的感觉,胃里震荡,呼吸沉浮,星辰不是他快乐的理由,唤起的只有淡淡的愁绪。

 

那时金会想些无关紧要的问题。比如拼凑嘉德罗斯最原始的零件是什么,种下一颗零件怎么长成这样的。他和嘉德罗斯读过的书里讲到忒修斯之船,如果忒休斯船上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,直到所有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,那这艘船还会是原来的船吗?

 

如果嘉德罗斯的零件全部生锈换掉,七零八落的人造人还会是嘉德罗斯吗?金不懂哲学,得不出答案,只能看着玻璃窄门,眺望不存在的远方。

 

“嘉德罗斯!”

 

人造人又一次出厂,金兴奋地上去打招呼,回应他的是一句“你怎么还在”。

 

“我是你的教导员嘛。”

 

金爱用这句敷衍一切问题,嘉德罗斯认为是敷衍,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想听见什么,总之不会是这个。维修室的空气冰冷,金过于热了,烤化不了嘉德罗斯,冷热交替,却让他心生厌恶,连带着表情不耐烦起来。

 

他去了训练室,金一路尾随,跟他一起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。现在嘉德罗斯已经不会用看傻子的表情看金,见多不怪,懒得施舍一个眼神。

 

 

嘉德罗斯率先冲向人造瀑布。

 

急流把金淋成落汤鸡,又笨又蠢地摔在鹅卵石底。除了速度一无是处,金跟不上嘉德罗斯,落在很后面的地方。人造人每次都会突破极限,创下突破机关的新记录。金心里也记着他的那份记录,也跟着嘉德罗斯一起突飞猛进,虽说他们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
 

走钢丝的玫瑰跳起肃杀的舞,嘉德罗斯穿梭自如,棍下不留情,金的东逃西窜从不被考量,他一往直前,向来如此。神明的花园争奇斗艳,嘉德罗斯愿当最艳的一支。金立下小目标,自喻为一株荨麻,迟早长成参天大树。那时他能罩住嘉德罗斯,教导员庇护他,没人敢艳过他。

 

再多的天真浪漫都演绎在金的脑子里,圣空星缺的浪漫物语,那里全都有。他扮演着拯救两颗星球的英雄角色,嘉德罗斯是苦情的人造人,终能双双逃出生天。

 

金很少能和嘉德罗斯聊些正常的话题,它们尖锐不留情,关于登格鲁星的话题无从施展,屡屡作罢。不过没关系,有一天他会带他去看截然不同的景色,登格鲁星活在他的生命里,铸造了开朗的矿星少年。

 

金发少年离长成参天大树很远,嘉德罗斯的玫瑰盛开正好,花期拼命延长,终将结出王冠。

 

又一次跌下落到河底,金身上穿着湿哒哒的衣服,纯白湿透了,他仰头,水珠沿扬起的脖颈淌下,勾勒出失败者落魄的身形。金的眼睛却熠熠发亮,像想到了什么好事,对漠然俯瞰的嘉德罗斯说:“你就不能等等我吗!”

 

金让他开得再慢些,嘉德罗斯脚下生风,不带停地走了。

 

听不清嘉德罗斯说了什么,金猜,是一句“呵”,或者别的带着嘉德罗斯式嘲讽的东西,别样纯粹。

 

05

 

从嘉德罗斯诞生起,第一面见的是金,矮个子的金毛兀自散发热源,没有吐舌头,站姿松懈,神情呆愣……和浪漫有趣绝缘,金向他投来新奇的目光。他走过冰冷的地板,路过乏味的天花板和熙攘的白衣群。平淡无奇,挤走一切外物景色,是嘉德罗斯人生里第一个片段。

 

那之后,清晨第一眼是金,入睡前最后一眼也是金。金发少年保持着良好的道早晚安习惯,日常打卡,逾期补上,这份奇怪的执着从没得到嘉德罗斯的回应。

 

他通常会把金推出去,关门,闭眼蒙被子,耳畔哐当,金半点不怯懦,手里拿着牛奶或者奶酪切片,还会说些什么。这个嘉德罗斯没法总结,天马行空,真话假话神仙话一概不知,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,也就记住七七八八。后来金不再浪费口舌,只管拍门,隔着一道墙隔空喊话。

 

闲不下来的人往往更寂寞,金乐于在他身上排遣,嘉德罗斯冷言冷语浇不灭热情,最终不予回应。

 

金色蓝色无孔不入,铺天盖地地,专挑他摧枯拉朽的零件,从细枝末节的缝隙入手,直钻入心脏。那处装不下那么大的东西——多余的感情,只有战意。

 

他是神明而非玫瑰,金以为是荆棘刺伤了他,却从不明白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,只是距离刺伤了他。

 

嘉德罗斯如此笃定。敏感又懵懂的初生时期,雏鸟作用并没有降临在人造人身上。无助软弱的虫子会依附亲人,而金只是个教导员。穿着肥大滑稽的白大衣,为人师表过于勉强,脑袋空空将算术丢到一旁,谁教谁还说不好。

 

当时,从仪器里苏醒,嘉德罗斯见金的第一面,发现他在发抖。分析不透他是兴奋或害怕,最后金露出数据库中千篇一律的笑容。

 

哭哭笑笑堆在嘉德罗斯的程序里,千般万种,他能机械地重复,却不懂表情变换的意义。挑眉怒斥是为了挑衅对手,肆意张狂是为了彰显战意,那哭笑呢?

 

剔除掉共情,人造人冷眼旁观,感情一片空白,不知道为何有人因得到数据狂喜,实验失败而失落。为什么金看见他笑了,对话后又憋了嘴。无法理解的部分逐渐堆积,得不到答案,亦没有寻求解答的欲望。

 

无意义逐日,垂死挣扎,这些情感于嘉德罗斯都毫无意义。正如他不懂金为什么三番两次骚扰他,嘴里说着自大狂有谁会喜欢,末了又补句让教导员来怜爱你。

 

金是他的反面,感情充沛,一身的活力干劲使不完,偏爱做嘉德罗斯认为没意义的事。

 

或许单方付出都是极端自我的东西,越是自言自语,越容易自我感动。

 

得出结论,嘉德罗斯不再想金,避开了最关键的部分,执拗地称,渣渣也就这样了。只是无数无趣人类的一个,夜空里随便的一颗,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,没什么不同。

 

念多了,借口变成真理。嘉德罗斯还是那样,竭力忽视金,日日相见,压缩金的存在感,只言片语控制在恰好能构成对话的范围。他身体里的另一部分则负责冷眼旁观,看他如何用尽毕生推开一个人,又怎样用那套无法共情的理论给不正常的心率开脱。

 

……是的,上面的废话缩成一句,丢掉嘉德罗斯自我掩饰的脑内浆糊,金有千种万种不好,搁他心上惦记了,一切又成了好的。

 

——那绝非雏鸟效应一类软弱无力的东西。

 

嘉德罗斯又一次回忆起初见的瞬间。

 

没有惊心动魄,没有奇迹发生……后来他知道,金是被拐来当教导员的,这给金的发抖作了个完美解释。

 

嘉德罗斯仍不明白,那时他被无形牵引住的原因。

 

平淡的一抬眼,有些不稳的脚步,千篇一律的笑,却贯穿他整个生命,从始至终,记了一辈子。

 

神欠很多人许多解释,嘉德罗斯想优先让他解答这个问题。比如他为什么一边觉得那个笑容丑得要死,又时不时扒出来嚼蜡。比如为什么断绝共情的人造人,会从一个渣渣身上体验五味陈杂……像是在出生后见到金时被吸走所有感情,又十倍百倍奉还,只对一人。

 

糟透了。嘉德罗斯这样评价,金的快乐悲伤痛苦和他紧密相连,被迫失控,心脏搞起联谊,实在说不上好的体验。不愿向莫名的本能屈服,嘉德罗斯骄傲地拒绝了金,倔强地在心里宣称,他不需要学会无用的情感。

 

无论哭笑逢生,悲欢离合,还是名为爱的感情。

 

06

 

发现嘉德罗斯喜欢高热量食物是个意外。

 

金气急败坏地朝他坏脾气的学生嘴里塞东西,随手一个汉堡孕育出的,是嘉德罗斯没藏住的中意。

 

搞没搞错!

 

金确信了,神站在嘉德罗斯那边,玫瑰比他更受宠,这都能选中他喜欢的东西!为什么嘉德罗斯总是碰上好事呢?

 

或许不全是好事,但金认为大半是好的,在一个富饶的星球出生,被当作未来的王培养,还遇见了他……

 

大口咽下汉堡的嘉德罗斯默不作声,金又拿了一个,问他要不要。没得到回应,金无聊得变本加厉,踩上椅子舞汉堡,他猜嘉德罗斯会用可伸缩神通棍捅下来,击中他的手腕。可事实上,嘉德罗斯突然站了起来。

 

“你干嘛?”

 

狩猎的凶兽瞪了猎物一眼,没有呲牙裂嘴,环住金的腰,张口烙出一排牙印,烙在金拿着汉堡的那只手上。

 

“痛痛痛……看清楚啊!嘉德罗斯你咬错地方了,这是手不是吃的!”

 

被咬了一通,金不情不愿地放了手,害怕嘉德罗斯狂犬附体再来一口。

 

接到汉堡,嘉德罗斯没嚼几口便吞吃下肚,看得金一愣一愣的,就那么好吃?

 

 

以这个莫名其妙的汉堡为节点,春天没有过去,实验改良更进一步,嘉德罗斯身上发生了变化,字面意义上的,对金的翻天覆地。

 

金甚至怀疑,他的零件是不是被大批换掉了,嘉德罗斯不再是原来那个嘉德罗斯。在外等候的他只需要一眼,便能读出重逢者的差异。他看着,一直望在眼里,从出生起嘉德罗斯便不是幼儿,起点和终点确凿在他眼下、一点点成形。

 

每天金还窝在枕头里,嘉德罗斯会破门而入,捉弄他吵醒他,却不和他一起行动。倒在水洼泥坑的弱者落后太多,被返程的嘉德罗斯提起领子,丢到一边,不愿带他一程,最后却回了头。

 

拿起被嘉德罗斯喝光的牛奶杯,金想着他的身高还没个幼龄儿童的高,一阵犯愁,想到下次要不要来句人生哲理——告诉嘉德罗斯喝牛奶不长个,劝导他少喝多餐……不过日后恐怕会被乱棍打死。

 

金拍散不着边际的妄想,眼里怎么也进不了那些蝌蚪字母,短句化作游鱼,在书本的矩形池子里转悠,是幅适合入眠的光景。

 

“又睡了?什么老师,真没用。”

 

被嘉德罗斯一根手指戳醒,眼皮黏在一起,金含糊地咂咂嘴,把嘉德罗斯的手指错当成饼干长条,一口嘎嘣脆下去。

 

这算报复他之前咬手掌的仇?

 

嘉德罗斯迅速地抽回手指,看着两根牙印觉得不亏。二比十。

 

 

“你别到处乱走,迷路了自己找,别指望我来找你。”

 

金连连点头,目送嘉德罗斯进了实验室。他开启了脑内改造,更新嘉德罗斯突如其来的变化……

 

“实验体Godrose。序号……”参数异常?

 

……嘉德罗斯心不在焉,想起金难看的笑,又想起那个半冷掉的汉堡,都是灰色调的。他对高热量的追求初显端倪,但那绝不会是改变他的理由。

 

那是一个契机。

 

和那个笑一样并无逻辑,喜欢得没有道理,接受得毫无征兆。 

 

07

 

发现“出口”的人是金,他总活跃在各个地方,分为嘉德罗斯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。心血来潮,金撬了井盖,捕捉到真实的天空。金从不认为他们是井底之蛙,该是井底囚徒,没等来刑满,偶然相遇了放风。

 

他的白外套被蹭脏,探出一个头,铁网外大片茵绿。在自由面前,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跳出去,而是反缩回地下。他小心地安上盖子,跑到嘉德罗斯房间开了门。没见到休憩的人造人,金留了张字条,歪曲线条勾勒线路,通往箭头,通往他。

 

莫名地,就是有嘉德罗斯能看懂的自信。

 

 

地图被捏得变形,嘉德罗斯黑着脸找到了金。

 

他过来用了二十分钟,其中十五分钟在读图。嫌弃得不得了,嘉德罗斯瞥见金发抖的字迹,几乎能想象他激动的蠢脸,他会大声叫嚷,拉着他的手踩入未知的边界,能用勇气跨越的都不叫障碍,没有障碍。

 

“嘉德罗斯。”金站在草地的边缘,那一方是空地,没有山川河流,没有岩浆冰湖,没有属于少年的新世界,空地竖着一座座苍白石碑。

 

意外的画面。

 

孤独伫立的墓园无声叹息,金难得安静,勾勾手让他过去。

 

金发男孩儿蹲在墓碑前,指着它们教导他说,这是“墓碑”。嘉德罗斯蹲坐在金身旁,眉梢微挑,问金这是用来干什么的。

 

石碑无名,金温柔地闭上眼,他不知道这里埋葬的名字,但的确承载了许多生命。金想了想,对于死亡,年轻的少年缺乏概念而无畏,遥不可及。但他总比嘉德罗斯好,人造人不存在生死,坏掉了,换下零件,修好又是鲜活的生命。

 

陌生的沉重,金很少感受到它,他们发现了新世界,迎接他们的却是墓园。不存在梦幻的现实偷偷在他耳边吹气,寒风说起讽刺的话语。也许是他突然纤细,刨除多愁善感,他是第一次,很认真地想要教会嘉德罗斯,关于死亡,关于……

 

金说,是他们存在过的痕迹。

 

“就凭这些灰扑扑的石头?”

 

“石头脚下装着他们的世界,只是我们看不见。”金努力解释,又好像什么都没能说清。

 

嘉德罗斯说,他不需要看别人的风景,他站在最顶端就够了。

 

抱着膝盖的金摇摇头,想夸他真厉害,纯粹又孤独。那样的风景会有多好看,他想让嘉德罗斯讲给他听,但那时嘉德罗斯一定看不见他,隔着万丈楼阁,没法亲口诉说。

 

或许那时他已经半只脚踏入土里,埋葬掉一半世界,那一半写满了嘉德罗斯的名字。

 

 

嘉德罗斯走下石阶,喊呆呆蹲在那儿的金过去。

 

这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叫他渣渣都没反应,嘉德罗斯站定,没能喊出老师。如果他那样做了,金一定会惊奇地扑过来,不顾滑倒扭脚,从台阶上立即冲到他面前。

 

但喊过第一次,便再没有第一次了。这不是个好时机,至少嘉德罗斯不喜欢。

 

 

沉思的金觉得这不太像他。

 

什么冥冥之中灭亡啊,不就是原以为逃跑的出口变成了墓园吗?明明就是毁灭中新生嘛!

 

拙劣地说服,他一向这样,金却老是选择没脑子地坚信。这样做了,于是他笑起来,不打算回头,因为他从不会后悔,坚信一切都是好事。

 

那些扎眼的、如同看小白鼠的可怜目光,也被他一并抛弃。

 

从小他在别人眼里都算可怜的孩子,和姐姐艰难维生,那样的眼神并不陌生,金不予理会。他才没那么闲,他的世界可是很精彩的,不比任何人失色,看,现在也发着光。

 

就在他眼前,台阶的正下方,那抹发光的金色——嘉德罗斯他朝他伸出了手。

 

“渣渣,回去了。”

 

金想,他跑什么呢,他会留下来。

 

“嘉德罗斯,你接住我——”金从台阶上跳下去,瞄准嘉德罗斯怀里。

 

……结果是吃了个闭门羹。

 

嘉德罗斯错身,金扑了个空,被提住后领放下来。金吓得心脏骤停,开口便怪嘉德罗斯不配合,紧跟他不省心的学生,生怕跟丢。

 

那之后在很多个夜里,金梦见自己变成石碑,灰扑扑的,没有姓名。他不是喊嘉德罗斯帮他镀层金了吗?那家伙肯定又忘掉了!

 

醒来后他还是那个金,嘉德罗斯也没忘过什么约定。每天夜里死掉的那个他孤独地消失,醒来的他身边陪着嘉德罗斯,他便不足以称作孤独。

 

故事的最后都需要一个完美的结局,金是这样想的,所以他执拗地在梦境的最后插入一段违和的片段。石阶下的嘉德罗斯没有闪躲,不偏不倚接住了他,他恰好撞入嘉德罗斯怀中。

 

可惜梦醒后从没这么多巧合,他们没有恰好的拥抱,没有吻,甚至没有牵手。

 

08

 

——他们从没这么靠近过。

 

金盯着阳光下的那摊水,是午时汇集的雨露。他和嘉德罗斯背靠着背,两个人都没说话。

 

他偷偷瞥了眼人造人先生,判断不出他今日的心情。没有阴晴表作根据,猜不透嘉德罗斯下一秒会不自在地避开他,还是嫌弃地敲一闷棍。

 

明明从诞生地第一秒起就呆在一起,金却时常看不透他,难以言喻的挫败。自幼金都是聪明的小孩,秋是这么说的。嘉德罗斯反之,麻烦的问题儿童不屑于讨谁喜欢。要么不搭理人,要么凶巴巴的,都不是可爱的表现,金却意外感觉到了。

 

不管是自我防护还是天性使然,嘉德罗斯笨拙地想把他推开。可他表露得太直白啦!都被他发现了,所以他不会如他所愿。

 

这里是嘉德罗斯的牢笼,金找不着钥匙,总觉得迟早嘉德罗斯可以自己逃出来。

 

在那之前,他都不会离开。就算这里不需要他,他也会死皮赖脸扒住嘉德罗斯的腰,发誓自己会安静一点,看他踏上神坛。

 

还有他所掘出的,他的温柔。

 

 

来墓园时,金看见嘉德罗斯独自坐在水洼边,阳光透过树间叶隙照在他的额端。他的表情像在等人,手里拿着白纸,金知道是他。

 

这样用空白暗号赴约,已经是第一百零三次了。他收好白纸,凭它们记录日期。

 

被等的金坐下来,靠着的触感没什么变化,却微妙地感觉嘉德罗斯长大了,他亲眼瞧见。

 

讨人厌的部分与日俱增,喜欢的地方也是,把它们加起来,现在的喜欢总比以前的多,十根手指不够数清,金只好在心里计数。

 

禁忌的人造人无比强硬,日益变强,偏离凡人的轨道,和他背道而驰。

 

为遮掩不安躁动,金没有开口,他将目光投向水洼,水面澄澈,并不深,填满天空和树叶的私语,是他们未能吐露的暧昧。

 

嘉德罗斯的金发倒映在水中,随后金的倒影也出现在嘉德罗斯肩上。他们不敢直接看向对方,像是看了便会输掉什么,眼神笨拙地追逐水洼,最终在镜中对视。

 

角逐莫名其妙的结束,以这般幻影。镜中,金微微侧过了头,嘉德罗斯也屏息凑近了金的脸,不愿对视的目光,在水洼的掩护下相遇。 

 

在水蒸发前,纯净镜中起皱了,破碎了,是嘉德罗斯扭回了头。金看不见他有没有脸红,但他熟了,跟着转过身去,身后不踏实起来,是难以自持的躁动。

 

将头埋进膝盖,金感觉墓园里突然多了一座墓碑,隐形的,私密的,埋着他砰砰直跳的心脏。被嘉德罗斯击中的金在心底哇哇大叫着死去,而沉默的金还活着,紧闭嘴唇,眼神却是亮的,其间盛放着玫瑰,无声花开。

 

“嘉德罗斯?”金试探似的,低低唤了声。

 

没能得到回应。

 

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如此。

 

09

 

自从那次意外触及了难以启齿的地方,突然地,嘉德罗斯又疏远了金。

 

沉迷战斗而不遍体鳞伤,是嘉德罗斯的强大所致,可他依旧在暗无天日中精疲力竭。不知挑飞了多少个和他相似的实验体,嘉德罗斯并没有被换掉,从实验室出来,金能一眼认出,还是他看了一辈子的那个。

 

突如其来的冷战期,嘉德罗斯彻底甩开了金,一切恢复到开窍前。

 

与之前不同的是,金也稍稍远离了嘉德罗斯。纠缠不会少,却没有追到底,金做样子地问候了,害怕进一步靠近,自己停下了脚。

 

白纸一天天堆积,在嘉德罗斯的抽屉里生灰。

 

战斗,维修,避开,三点一线式的日常,金无聊又无奈,明白那样悄然无声的拒绝,一点都不像嘉德罗斯。他要是真的不喜欢他,一定会果断推开,大吼滚开,而不是一反常态的顾忌。

 

无所畏惧的嘉德罗斯原来也有害怕的东西啊!

 

金在心底这样嘲笑他,开不出玩笑,更想不清他是不好意思表露喜欢,还是不愿接受他人的好意。

 

嘉德罗斯不会亲自开口,神怎么可能放下架子?

 

他们之间隔了整整一片天空。这样的评价或许略失偏颇,而金执意这样想。这能让他从苦闷中嚼出一丝欢喜,嘉德罗斯不是不喜欢他而拒绝暗示,而是不好意思承认喜欢上了穷酸星球来的蝼蚁。

 

在爱情面前措手无措的少年忍了半个多月,金郁郁寡欢,在嘉德罗斯耳边吐出浮夸叹气,无人制止,刻意下了绊子找不痛快,嘉德罗斯却也只是暴躁地跺脚走人。

 

他不该打我一顿吗?!

 

为这种事情沮丧,喜欢上嘉德罗斯,是件很不幸的事。但如果嘉德罗斯也能喜欢他的话,便又再幸福不过。嘉德罗斯一念之间能主宰他的喜怒哀乐,喜欢那么不公平,放弃的理由有很多,却一个都没能彻底说服他。

 

按捺不动,制造障碍,都吸引不了嘉德罗斯的注意,金有些泄气,又没有生闷气的理由。先忍不住动心的是他,跟着黏上去的还是他,没有强求嘉德罗斯回应的道理。

 

 

可现在,他按捺不住决心无理取闹了。

 

“嘉德罗斯!”

 

没有回应,就制造回应,强求回应,让他不得不回应。

 

金将白纸强硬地塞到人造人手中,表情难得的强硬。

 

“我有话对你说!”

 

嘉德罗斯认真地看了金好久,他说,“如果是废话,就宰了你。”

 

锋利的玫瑰伸出利刺,没能将金吓趴,或许他还想来个拥抱,在嘉德罗斯半威胁半冷漠的眼神下无疾而终。

 

 

嘉德罗斯踩着铁丝落地时,金正坐在石阶上。他看见他来了,目光笔直,朝他奔过来,脚下生风。

 

和最初见到的金没什么不同。

 

他穿着滑稽的白色长外套,一头凌乱的金毛,斜戴着帽子,不伦不类。他跑得那么认真,像从千里之外始发,不辞千里,沿满格的信号来到他面前,那双蓝色的眼眸至始至终都望着他,不错过一帧一格。

 

嘉德罗斯试图让自己表现得不耐烦一点:“有话快说,敢浪费时间就……”

 

突然地,金一把牵住他的手,风是凉的,手心是热的,烫得令嘉德罗斯想起焊接内部的烙铁,比那样的温度更甚,只是这样小面积的肌肤相接,他的主芯片就快烧坏,如那些废弃品般报废。

 

不知金要作出何等严肃的发言,比如一起出逃……嘉德罗斯听见金一字一词地说:“嘉德罗斯,我想牵你的手。”

 

祈愿打出直球,说出口前便实现,是金的风格没错,仿佛烟花爆炸前簌簌上升的序曲,即将点亮扑朔灰蒙。任金拽着,嘉德罗斯喉咙干涸,顶着直冲太阳穴的眩晕。

 

怎么突然胆子又变大了?

 

之前不还不情不愿不敢靠近吗?

嘉德罗斯捋不清心绪,最开始没回应金的是他,选择了做孤星的是他,渴望金的还是他。无聊的角逐暗中爆发过许多次,他不愿主动,又气金没再死缠烂打。

 

如果那个渣渣再坚定一点,就不会闹成这副鬼模样……抛开弯弯绕绕和责任推卸,他渴求金是既定的事实,水洼破碎是心动的痕迹。

 

他沉默他规避是逃兵的象征,嘉德罗斯不愿沦落逃兵,执拗地不肯低头。一个低等星球的虫子,哪里特殊了?就因为他教过他毫无用处的天真?

 

神不需要羁绊,那是最碍眼的绊脚石,碰不得的包袱。

 

如今战争再度打响,如金所愿他到了战场,攻防一触即发。这场战役不分对错,他的犹豫矫情都无关紧要,什么金是成神路的绊脚石,不愿那群研究疯子因为他盯上金,都与现在无关。

 

“牵都牵了,还说什么。”

 

又是想骂人蠢的表情,嘉德罗斯没甩开他的手。

 

金久违而畅快地笑起来,了却心事,感到纯粹地,为和嘉德罗斯牵手而开心,任谁都不忍心打断那个笑容。

 

“我还想抱抱你!”

 

于是他抱住了他,任性到底。

 

这是嘉德罗斯短暂一生里的第一个紧紧的拥抱。

 

他从没体验过,没有比对数据,但无疑是最好的。发紧发颤,是金也是他,疯狂滋生的渴望在一瞬得到满足,只因这样简单的肢体接触。他的外壳僵硬,内心如磐石,金却将它们通通变得柔软,伤人的尖刺拥抱海绵,一切伤害都温柔以待。

 

“勒死人了,这么怕我甩开?”嘉德罗斯问金。

 

“是啊,因为接下来做的事。”金手心出汗,怀拥别样热度,勇气打败羞耻,“在这之前,不想被你甩开!”

 

嘉德罗斯额上一热。

 

烟花炸开,染白天空,点亮他们僵持的半个多月。绽开的形状,是信息量过载的自爆芯片。

 

可能是脑部零件出了问题,嘉德罗斯扣住金的腰,逼近他的脸,表情不善,挑起的眉尽述不满。

 

“我有东西给你,把手摊开。”

 

“啊?是什么……”

 

纵使疑惑,金还是听话地摊开了手。

 

嘉德罗斯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的白纸——是他们冷战的时日,等待回应的期限,载满未言说的爱。全部全部,都交给金处置。

 

原来,嘉德罗斯也一直想见他吗?

 

金来不及惊喜,嘉德罗斯抚上他的脸,手指温热,温柔焰火静燃眼中。

 

“你搞错了。”

 

那一刻温热传递,以双唇相接。

 

金茫然地瞪大眼,舍不得闭上,视野模糊,没有泪水却白茫一片,单单被兴奋蒙蔽。

 

“亲错地方了,渣渣。”

 

嘉德罗斯做了想做的事。

 

“是这里。”不满瞬间消弭。

 

嘉德罗斯生来便知晓概念……情爱是分泌的激素。一见钟情是苯基乙胺,恋爱是多巴胺,婚约是内啡肽,怦然心动的去甲肾上腺素,什么都能用生理机能解释,恋爱是无聊的激素中和,没完没了的心理效应。

 

看见金的瞬间鬼使神差分泌了苯基乙胺,跟他在一起涌出多巴胺,上腺素不经意间出现。

 

行动代替一切昂长的告白,疯涨的激素刺激心跳。

 

不能再继续了。

 

欲望满足后,他尝到接憧而来的苦涩……那之后,他们再没接过吻、跨越那条危险线,淌进自我毁灭的深渊。

 

相顾无言地分开,金勾住了嘉德罗斯的小指,”从这里出去以后,我带你去看登格鲁星吧。每条路,每个角落我都很熟悉,在那里应该不会迷路的……应该!就算迷路了,也不会把你弄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那种无聊的小地方?光是用听都腻了。”嘉德罗斯挪开眼,”顶多顺路看两眼。”

 

“别这么勉强嘛,算你答应了!”金跳起来,“嘉德罗斯,你要快点变强,就能离开这里了。”

 

“不用你说,我也会成神。”一切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。

 

“那我先把这里的世界给你。”金将嘉德罗斯的手覆在左胸膛上,“虽然这一片有些小,只够装一个人,但是你记得把它保管好啊!千万别丢了。”

 

嘉德罗斯感受着金的心跳,仰面说:“我的领土,还没人敢侵犯。”

 

当然,这里也是。

 

 

那,就先让嘉德罗斯保管,时机恰当,他再取回来谈一场没有拘束恋爱吧!金想。

 

虽然可能会充满摩擦曲折,没有他想的那般愉快,产生无数分歧,为无聊的小事吵架冷战,最后又和好。无论怎样绕圈子丢下对方,都会跑回原地,金会去拽他的手,嘟囔着说“对不起嘛”……嘉德罗斯个性那么强,说不定会赌气甩掉。

 

那样纯粹的人也许也会有不得不隐瞒欺骗他的时候,但金始终为他空出了一块地儿,用来原谅和爱嘉德罗斯,再多眼泪折磨都会刻在他心上,用来爱人的最脆弱柔软的地方,逐渐变得坚强变得顽固。

 

于是世间万物,绝没有什么再会让他放手。

 

金漾起笑容,荡起的波浪涌向嘉德罗斯,他被金扑了个满怀。

 

“那就交给你了!我的……”God。

 

现在他太弱,不能与神并肩。等到那天,他体内的抗激素一定不会再作用于受体,一股脑地分泌,放满一宿的烟花,直到嘉德罗斯厌倦为止,末日都不停歇,直到最后。

 

这次拥抱像在梦里,因为嘉德罗斯没有躲开。

 

10

 

“你妄图改变嘉德罗斯?”

 

是啊,虽然实验室的一个重置就能做到。

 

金有些难过,嘉德罗斯不是他的唯一。

 

“赋予机器灵魂,将他作为神的容器培育。人这般狂妄的妄想,恶意从他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便根深蒂固,残酷杀戮刻在他的基因里,你想凭一腔热血改变?”

 

金不知道,这是他听见类似的理论多少次了。

 

他窝在狭窄的黑房子里,手边什么都没有,只余下耳边执意洗脑的人声作伴,长时间的逼问让他大脑发涨,金觉得,他们的争论不会有结果。一开始答案就写好了,藏在他的身体里骨髓里细胞里,哪儿能那么轻易改变。

 

他才不管那么多!什么改变不改变的,金只知道,他应该安静呆着,等到嘉德罗斯的考验结束,来这里接他出去。

 

 

分别的那晚,金独自回了研究所,脱下大一号的白衣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片,攥在手里,没锁进掉漆的抽屉。

 

领他去往深处的人来了,金跟着他们走下台阶。台阶并不滑,金小心翼翼的,怕踩着什么。平安抵达地底,抬起头,他看不见嘉德罗斯,金又低头,天是黑的,地也是。天海瑞利,米氏云白,什么都抵达不了,没有光进来,自然没有散射。

 

面前的门属于一座黑房子,没有窗,被一排铁栅栏包围,像裹着死胎。金突然想起登格鲁星上和姐姐见过的动物,同样的栏杆圈住它们。秋告诉他,它们是被圈养了,小时候还吓唬金,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捉进去。金忙揪着秋的袖子,保证会当个乖孩子。

 

现在他明白,即便做到了也会被关进去。并非蛮不讲理,他没有选择,亦没有退路。

 

空气冰凉,金抓着被子,里面也是凉的,被单反要讨他的体温取暖。

 

这不太妙啊,他叹气着想。

 

必须撑过这个夜晚,之后还有好多个夜晚。可他会一直等着嘉德罗斯。

 

不知道过了多久,金连说服他的杂音都听不见了,腹中空荡干涸,盖住的天花板没有雨落下。黑黝黝的小屋把他吞噬隔离,这里缺了一盏灯。

 

他是来自矿星的孩子,遥远的登格鲁星上,劳作的矿工深入地下,点起煤油灯,挖掘金矿与光明。这里什么都没有,是比矿洞更深的深处。凉意刺着脊椎,金微微颤抖,裹紧了自己。

 

在那些人眼里,他就是嘉德罗斯的食物。

 

金是个聪明的孩子,他知道自己擅长什么,总之不会是学习。比他更聪明的研究院不会不知道,一开始金就意识到了,他们让他教导嘉德罗斯很奇怪,现在证实,这的确是个骗局。

 

从佯装活泼到认命接受,这一切对他来说太沉重啦,绝不是一两座石碑能衡量的重量。

 

他没有能够交给嘉德罗斯的知识,不是个合格的老师,派遣他的人一开始就不怀好意,这里根本没有他的安身之处,而他是精心准备的,递到嘉德罗斯嘴边的食物。只要嘉德罗斯张嘴,金毫无还手之力。

 

吃下他,嘉德罗斯就能前进,就能舍弃不必要的共情,泯灭人性、离神更进一步。吞食同类并非绝境后的精神紊乱,而是精神战略。

 

在那个吻前,金觉得,就这样被嘉德罗斯吃掉也没关系,成为学生的养分,他甘之如饴。但因为那个吻,给予他希望和未来,现在的他很贪心,不但不愿被吃掉,反而想向嘉德罗斯要些东西。

 

大概那就是世俗里常被人歌颂又总被践踏的爱情。

 

11

 

最后是嘉德罗斯赢了。

 

王从不虚言,既然答应了金,他就百分百,分之两百地回馈。

 

经历高强度的战斗,零件失灵,数据紊乱,他见了太多身首异处,分不清脚踩泥土或血肉。血不真切,黏在脸上,随意一抹,像从他身体里流出,钝痛突如其来。

 

嘉德罗斯身下堆着实验体,层层叠叠,姿态各异,神情或惊恐或平静,无一例外走向毁灭。

 

人造个体报废,这也叫死亡吗?嘉德罗斯不知道,也无心为他们立碑。

 

当他双目猩红站上顶端,第一个念头无关自由,指向深处的金,在那里,在他的下方,在无光处,有个金毛傻子在等他。战斗时,嘉德罗斯会尽量避免想金,那使他分心。现在没关系了,想一百次,一千次都自由,随他喜欢。

 

他们约好,一起从这里出去,带他路过浩瀚星系,看遍万千世界,他想,他会在一个人身边定居。

 

他与金的关系总是曲折回环,嘉德罗斯假装读不懂他的挤眉弄眼,不理睬金没完没了的闲话,却老在不经意间把在意泄露得一览无余……不知道是金在这方面特别敏感,还是一直在等他的回应。

 

赢来自由,嘉德罗斯想马上见到金,紧抱住他,兑现承诺,用不上情话,不求太多,只要一个拥抱和一个吻,他下手不轻,一个便刚刚好。

 

扛着长棍,嘉德罗斯走下楼梯,脚步声格外明晰,咚咚响的是脚步也是心跳。潮湿地底滋生绝望,这般恶意与金是两个极端,他理应属于阳光,黑暗与他无法相容勉强不得。

 

地底深处,黑房子悄无声息,杳无人烟。

 

“渣渣,你人呢?快出来。”

 

回音摇荡,不甘心流窜了几个来回,收不到回音。

 

第一个念头不是“被骗了”,而是“出事了”。嘉德罗斯不愿承认金是他的老师,却无端报以信任,数落的话说不完,潜意识里却全是好的一面。

 

那种会因为他随口一句话在原地等一天的笨蛋,怎么可能自己擅自跑掉。

 

 

等待没有持续太久,上方传来新的指令,这是取得圣空星“王”资格的最后一项。

 

“只要跟你的导员道别,目送他离开,就可以了。”

 

“这么简单?”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
 

“就这么简单。”

 

重回地面,自深处来,嘉德罗斯面无表情。

 

面前是简陋的小型飞船,它会发出亮光自动航行,将即将登上它的金送走。

 

金发男孩儿劫后逢生,脱下了长袍,换上短袖,像甩掉了不必要的累赘……清爽的金露出有如阳光的微笑,满面释然,冲嘉德罗斯高喊:“Hey!”

 

重逢时奇迹般的是晴天,墓园的水洼干涸了,天空没有滴水,太阳升起来,阴霾一扫而空、全都盘踞在嘉德罗斯心底。

 

和嘉德罗斯战后的虚弱不同,金太久不见光了,饥寒使他的动作稍稍卡壳,不是人造人,却变如有机械僵硬。背对他的少年更瘦了些,双肩无力耷拉,影子缩成一团,渺小可怜。晦暗的背面,嘉德罗斯看不清金的脸。

 

他还那样笑着吗?

 

嘉德罗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。金的回去,金的自由……结果都是指的登格鲁星。

 

那让他来接什么?为了无意义的道别?

 

不如不相见,随便金活在哪个角落里,最好别再让他看见。

 

——不就参加个凹凸大赛,再赢一次不就好了。

 

金做了逃跑的懦夫,嘉德罗斯无心嘲弄,静看金的背影,看他短暂人生唯一的教导员登上飞船,从一个深处驶向另一个深处。

 

算了,离开也好。

 

“临走前,你真的不叫我一声老师?”金垂着头,侧脸映在天幕上,线条模糊暧昧,脸颊泛白,是天空色。

 

“……金。”嘉德罗斯居然开始平静了。

 

惊涛爱恨沉入谷底,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说,这样也好。

 

“什么啊!这时候叫我的名字,不是答非所问嘛……”

 

金有些意外,抬头望向嘉德罗斯,神色无奈,偷携丝缕笑意。一声“金”如糖衣包裹住他,离别闻起来都是甜的。

 

“能叫你名字就不错了,赶紧滚。”然后,别让我再抓到你。

 

被学生锋利的戾气袭击,金咂咂嘴:“这也是让你自由的一环嘛!我走了,你能完成指令,我能回家,我们都可以自由,多……”

 

“闭嘴。”嘉德罗斯低头,不去听歪理。

 

“……看不出来,你还挺舍不得我的?”金嘿嘿笑出了声,笑得发颤,“你别生气,我们会再见的。” 

 

金没有回头,他的脚步迫切得可疑,发颤像发抖。一个不可能,不真实,绝不会发生的想法突兀地砸在嘉德罗斯心上……

 

不会的,怎么可能。

 

“会再见的。”金像在竭力说服自己,克服某种恐惧。

 

挪开目光,嘉德罗斯蹙眉,强行压下不详的预感。他看见飞船正常的起飞,正常的航行,然后……

 

“金!!”

 

是深处也是空中,黑色烟花轰然炸开,橙黄轨迹垂下,降落一片流星雨,似光束似箭头。爆炸的舱室不知踪迹,金和它一起消失在宇宙乱流里,跟丢了影。

 

12

 

王的一生,便是踩过骸骨,践踏人心,不讲道理又睥睨众生。

 

踩着弱者肩膀触及神位,算什么强者?

 

这算什么?

 

“恭喜你,嘉德罗斯大人。”

 

王诞生了,以失去他的教导员为代价。

 

“忘掉你的教导员,你便能获得真正的自由。”

 

这才不是自由。

 

窒息般束缚如潮水,拍打着嘉德罗斯麻木的脸,无形的锁链扼住他的脖颈,每想起金一点,都会勒紧一分。

 

比起窒息,胸口的疼痛更为令人晕眩。

 

嘉德罗斯什么都没说,没有反驳。

 

 

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,空空如也,没有黑房子,没有金。曾经的金在这里渡过了许多个夜晚,他看不见,只存在于金记忆中,空白又漆黑,比真空安静,比深海缺氧,是深深处。

 

嘉德罗斯仿佛也步入了物理层面无法抵达的深处,与世界相隔,双脚踏入永恒孤独,水漫口鼻,淹没头顶。

 

金离开后,他的房间再没人使用过。嘉德罗斯在金的抽屉里摸到一叠纸条,上面写满歪歪扭扭的小字。

 

大半在说他的坏话,抱怨他不尊重师长,打人不知道轻重……后来又有了新的内容,记录他的喜好,他的言行,他无意间夸下的大话。

 

最后是未能亲口讲出的告白。

 

……真是个傻子,都不知道毁尸灭迹。

 

那时,写着“我可能,大概,也许……好吧,我就是喜欢上他了!”的字条被打湿了。

 

说好的教导他成为王,出生起的第一秒金教会了他笑,而失去他后,嘉德罗斯学会了哭,他从没见过金哭的样子,却能想象那天背影后金的眼泪,是怎样以同一种轨迹滴落在他们共处的这片土地上。

 

后来嘉德罗斯仔细数了数,缜密计算,他发现纸条少了一张,大概是最后那张。

 

获得自由后,他总乘着飞船独自在宇宙里乱逛,不带一个手下,哪个方向都遇不见那张遗失的纸条。

 

永远不会找到,不可能找到,他却不懂得死心。

 

固执的王寻遍深处,摸不着去往深深处的路。

 

13

 

这是嘉德罗斯参加凹凸大赛的第三个月。

 

带着两个跟班,王杀伐无数,顺利爬上积分榜第一,强到无法忽视,对手难寻。

“这不是格瑞吗?来打一架。”

 

难得在大厅遇见格瑞,嘉德罗斯想动手,裁判球这种东西当然管不了他,如果丹尼尔在,或许还能考虑下收手,也只是考虑。

 

“不错嘛。”

 

“住手吧,这里不是该战斗的地方。”

 

“那就用实力来阻止我啊!”

 

大罗神通棍挥出,格瑞不耐烦地举着烈斩,接下铿锵一击。这场破坏力极强的战争没能完全打响,搬运人的飞船晃晃悠悠地来了,船上坐着天上来客。

 

“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 

飞船坠落,废铁落地。和记忆中相似的黑云爆炸,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开展。

 

一个少年从天而降,笔直地扑到他和格瑞中间,石块四裂,额头撞出包的少年猛地一抬头。

 

他有着金色的头发,戴着陌生的帽子,咧开嘴哭的样子蠢极了,是嘉德罗斯记忆中的那款,分外碍眼,又舍不得挪开目光。

 

“啊啊啊,要死要死要死!”

 

嘉德罗斯看着他,凝视近在咫尺的深渊,无从确认。

 

傻乎乎的少年向他打招呼:“Hey,Boy!”

 

没对金作出回应,嘉德罗斯双目阴沉,咄咄逼人。

 

能酝酿的感情太多太杂,反而什么都无法展露,只有微颤的手,彰显出些许不平常。

 

隔了太久的动摇,又是同一个家伙带给他的。

 

 

“格瑞!”

 

刚来凹凸大赛,没想到就遇见了格瑞!

 

不久前,金一觉醒来,便发现自己躺在登格鲁星上。他好像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,不记得自己曾经流落到何处,见过什么人,只知道秋走了。

 

而见到意外流浪到这颗星球,借住他房子的格瑞后,金与这位不太配合人的伙伴一起生活了一小段时光。

 

“你来干嘛?”

 

“My friend!”

 

金兴奋地冲向老相识,如芒在背,总觉得背后那个黄毛矮子在看他,眼神还很凶恶,是错觉吗?!

 

调侃了没一会儿,酷哥弃他而去。金正一个人落原地叹气呢,背后传来了呼唤声。

 

“渣渣。”

 

“嗯?你怎么还没走啊。”金莫名其妙。

 

嘉德罗斯命令道:“冲我笑一个。”

 

“为什么啊……”金有些纳闷,上来就让他笑,太奇怪了吧?!

 

也不像是想和他交朋友的样子……

 

可他的语气,又完全不像轻佻的戏弄,认真得可怕。

 

“金。”这时格瑞折返回来,喊他快点走。

 

和嘉德罗斯扯上关系,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
 

“急着走什么,你怕了?”

 

“谁会怕啊,不就一个金毛,拽什么拽。”金自然地拌嘴,半晌才意识到,自己是不是和这个人太过熟稔了?明明才第一次见面,他却忍不住和他抬杠。

 

这么嚣张跋扈,上来就命令人!他才不听呢!

 

见状蒙特祖玛和雷德想拦住金,却被嘉德罗斯一抬手制止了。

 

“不笑?”

 

嘉德罗斯看着金,今天的天气很好,无云无雾,只有战后的硝烟灰尘。小型战场里,他朝金跑过去,瞬移到金面前,抓住他的上衣。

 

“好,那我笑给你看。”

 

嘉德罗斯慢慢地挑起唇角,眼神凶煞,金神奇地没感到一丝恶意。

 

根本就没在笑!!这是威胁吧?!

 

被莫名熟悉的眼神击中了,金被提起来,大喘着气着说:“神经病吧你??”

 

然后他莫名其妙笑起来。

 

凹凸大赛,真是什么怪人都有。连自己也变得奇怪了。

 

笑着笑着,捧腹过后,金的眼泪都出来了,吧嗒吧嗒落在地上。

 

“咦……?”为什么,我会哭?

 

“哭得真蠢。”

 

和那时笑得一样蠢。

 

如今嘉德罗斯的零件换了又换,日子一天天过去,人造人没能忘了金,金倒忘了他,两者处境对调,嘉德罗斯笑了,伸出手指抹掉金脸上多余的泪水。

 

“……你叫什么啊?”金问。

 

“嘉德罗斯,记住这个名字。”

 

金听见他心里深处咯噔一声,有些不妙。

 

仿佛找回了缺失的齿轮,擅自开始运作,他想推开嘉德罗斯,却不由自主地停住,近得呼吸交叠,闻到糖果般的气息,是由内而外的甜蜜。

 

被意外事故刺激了海马,金呆愣着说“好”。

 

“嘉德罗斯,那你也记住了,我叫金!”

 

明明不曾相识,他的大脑皮层都快炸开,欢呼雀跃、悲哀哭嚎,记忆海绵里过往不用的部分全数倾出。

 

“那张纸,是你拿走了吗。”嘉德罗斯突兀地提问。

 

“哈?你说的什么纸……”

 

那天金醒来时,他手里的确攥着一张白纸,被他捏得变形,却半点污渍都没沾上。

 

不知道这是什么,代表着谁,他失魂落魄地看了好久,才磕磕绊绊找到回家的路。

 

“不对,你怎么知道我藏了张纸条在身上?”

 

时至今日,金仍然随身携带着它。他把纯白的纸条从兜里摸出来,摊开手,没得到答案,纸条便被嘉德罗斯一把抢过。

 

惊呼一声,金想拿回来,却不可思议地认为……那该是嘉德罗斯的东西。

 

——是他想给嘉德罗斯的东西。

 

“这个,我拿走了。”嘉德罗斯头也不回地走掉。

 

下次见面,就不是陌生人了,至少他们交换了名字。

 

 

被取走的是什么呢……

 

金不知道,看着嘉德罗斯的背影,他心里满满的,又空落落的。

 

说不出挽留的话,一定会再见面的。

 

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。

 

嘉德罗斯没有用偷的,他正大光明来取。

 

被取走纸片的同时,金好像也取回了什么。

 

无比鲜活,咚咚作响,激烈跃动的,是他迷路在外已久的心。

 

End

拖了有半个月吧,迪迪是天使!!不仅不嫌弃,还安抚了直播事故的我555我永远喜欢安迪老师!!

 

新文风尝试失败,希望大家能看懂我放飞自我搞意识流的部分!!

这个梗本来打算写成原作向酸爽长篇,接下来才是重头戏……但我体感文力不足没法驾驭,就把前情魔改成短篇了hhh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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